阿乙己

午后，操场边的单杠上晃着一个人影，汗珠顺着他黝黑的脊背滚落，在沙地上砸出小小的坑。那是阿乙己，我们田径队里最沉默的跑者。

他总在众人散去后加练，像不知疲倦的摆钟，在四百米跑道上来回摆动。没人见过他比赛时的样子——每次选拔前，他不是崴了脚就是犯了胃病。但训练时，他那双磨得发白的钉鞋总会准时出现在起跑线。

“阿乙己，明天就是校运会了。”我递过矿泉水。他接过去，没有拧开，只是用指甲一遍遍刮着瓶身的褶皱。“知道。”声音轻得像落在煤渣跑道上的羽毛。

起跑器旁，他正反复调整前后踏板的角度，像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。有人说起他家里的事，说他把所有训练补贴都寄了回去。这些零碎的传闻，让他在我们心中成了一个模糊而沉重的符号。

第二天，他果然没有出现。空荡荡的第三跑道像一道无解的数学题。后来收拾器材时，我在他常放包的石阶下发现一张字条，上面用铅笔写着：“我妈说，跑下去，总有路。”

很多年后，我在省运会看台上偶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不再是运动员，而是带着一群农村孩子热身。有个瘦小的男孩摔倒了，他跑过去，不是扶，而是蹲下来指着前方的白线：“看，终点还在那里。”

那一刻我突然明白，体育从来不只是冲过终点的瞬间，更是无数个像阿乙己这样的人，在看不见的跑道上，把一步又一步踏成信仰。他们用最朴素的坚持，让体育回归成生命的本能——即使没有掌声，也要跑完自己的路程。